向阳湖一瞥(代前言)
李城外:《向阳湖文化人采风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。
是该做一篇关于向阳湖的文章了。
我曾亲历过,也听球王会体育·(中国)游戏平台的同事和朋友说过,出差到京城,或到其它大城市,每每提及我们可爱的家乡时,常被人问起:“咸宁?咸宁在什么地方?该不是咸阳吧?”或答曰:“咸宁地区有北伐旧址汀泗桥、贺胜桥,有三国古战场赤壁,有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九宫山……”人家才会马上恍然大悟似地补上几句:“那知道,那知道,原来在鄂南!”感慨之余,我不由得平添了几分叹息。
咸宁,从字面上解,本有“大家平安”的含义,是个悦耳动听、人见人爱的地名,何况又素有“茶叶之乡”、“楠竹之乡”、“桂花之乡”的美誉。遗憾的是,目前在全省的“一盘棋”中,实力还不够明显。开放的鄂南盼望走出湖北,走向全国,需要进一步提高知名度,求得大发展。“团结实干,负重争先”,作为一种新的精神,正在鞭策着每一个咸宁人,或许大家会问,湖北的南大门优势何在?有一点应该形成共识:我区最大的资源是旅游,而“龙头”就在温泉。如果说,旅游是温泉经济技术开发区的“引爆”产业,在哪里去寻找新的导火索?如果说,旅游是未来咸宁中等城市的支柱产业,怎样才能使支撑点更坚实?我苦苦思索不得其解。偶然地,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,我把目光投向了向阳湖。
这里是一片神奇的土地。文革中期,原文化部创办咸宁“五七”干校,六千余名文化界高级领导干部和著名作家、翻译家、艺术家、出版家及家属告别首都北京,来到这块弹丸之地,开始了为期三年左右的“劳动锻炼”。浩浩荡荡的文化大军,一下子集中下放在江南的一隅,人数之多,密度之高,纵观中国历代都罕有,横看世界文化史也少见。
二十余载过去,弹指一挥间。套用一句电视剧《三国演义》主题歌词:“岁月啊,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”,我们不能不重新提起、永远也不应该忘记当年战斗在向阳湖畔的“五七”战士。健在的暂不列举,仅过世的就有文学家冯雪峰、沈从文、张天翼,剧作家陈白尘、孟超,翻译家金人、孙用、纳训,文学评论家候金镜,出版家陈翰伯、金灿然、王子野,文博专家吴仲超、唐兰、龙潜,画家邵宇、邹雅、刘继卣,还有诗人郭小川、李季等等。
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”,从这个意义上讲,向阳湖的价值,不仅在于它土地的富饶、风景的秀丽,更在于有一大批文学大师、艺术巨匠曾在这里劳作生息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学习现当代的中国文化史,熟悉了他们,便大约读懂了一半;书写十年文革史,疏忽了“五七”干校这一章,便会出现“缺页”,留下一段空白。在广大读者的心目中,这些文艺名流的影响,比起昔日刘关张之纠纠武夫,应该说并不逊色。他们的名字和向阳湖联系在一起,无疑是咸宁的骄傲。尽管在大革文化命的荒唐岁月,知识分子受到林彪、“四人帮”的残酷迫害,正义最终还是战胜了邪恶,他们的汗水和泪水没有白流,他们的文品和人格在“炼狱”中得到升华。咸宁留下了哀婉、动人的传说,如泣如诉;历史增添了深刻、沉重的反思,如碑如铭。在他们的记忆里,保留着对咸宁群众深深的谢意;在咸宁群众的心目中,珍藏着对他们由衷的敬意。
向阳湖的“四五二高地”见证犹在,向阳湖的红旗山别梦留痕。干校的劳动生活异常艰苦,文化人的精神受压抑,才华被磨损,难能可贵的是,他们没有失望,没有消沉,反倒从中领略了大自然的情趣,开阔了视野和胸襟,品味了乡间的民风民俗,体会了农民们的艰辛;加深了同志间的感情,铸造了坚定的理想信念。例如,和毛泽东诗交甚笃的臧克家,在逆境中捕捉灵感,发现了劳动之乐,人情之美,于田间锤字炼句,诗风为之大变;“文坛祖母”冰心古稀之年被分配去看菜地,依然心静如水,和文友谈论起当年她为什么要从日本回国,在域外她是如何怀念“母亲”;以《黄河大合唱》蜚声华夏的张光年,放下锄头,还不忘拿起笔头,坚持写下日记,保存了可贵的历史资料;“左联”元老楼适夷饱览人间沧桑,经常安慰患难中的战友,要熬到“解放”的那一天;二战时期活跃在欧洲战场上唯一的中国随军记者萧乾,和夫人文洁若相濡以沫,伉俪深情经受了新的“洗礼”。只要我们稍作回眸,还不能不提及其他怀有“向阳情结”的文人雅土,他们是:原文化部代部长周巍峙、老作家严文井、韦君宜,出版家陈原、傅琮、陈早春,文物鉴赏家王世襄、史树青、朱家溍,故宫元老单士元,红学家周汝昌,书法家谢冰岩、刘炳森、佟韦,画家秦岭云、林锴、平野,诗人牛汉、绿原,表演艺术家吴雪,《英语世界》主编陈羽纶,还有《人民文学》的老编辑周明、崔道怡、涂光群……
时过境迁,风流人散,尘封的日子已化作一片云烟,干校生活在这些文化人身上打下的印记,却是永远抹不去的。怀念、思念也好,不堪回首也好,咸宁和向阳湖这两个地名注定是今生难忘了。人以名传,地以人传,作为地理概念的咸宁向阳湖因此千古留名。在特殊的年代,文化人特殊的经历产生了特殊的情感,对今日鄂南的经济振兴和文化兴旺自会作出特殊的贡献,可谓国家不幸诗家幸,文坛不幸咸宁幸。如果我们朝花夕拾,让历史告诉未来,何愁全省、全国乃至海外没有球王会体育·(中国)游戏平台的有识之士关注咸宁、宣传咸宁、支持咸宁!
温泉人都知道,曾几何时,太乙洞的开发,在短时间里带来十分可观的经济效益,对省会武汉市形成了强大的“磁场”,前来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。可温泉人没在意,曾经名噪一时的向阳湖,已被冷落了许多年,熟知它的人越来越少,淡忘它的人越来越多。我以为,从旅游文化的实际意义上看,一个天然溶洞的总含量,是比不上作为人文景观的向阳湖的。为什么一热一冷?评价后者,恐怕是“身在宝山不识宝”啊!如今,在市场经济条件下,有的假文物、假古董充斥于市,有的假名胜、假名人不绝于耳,我们这个正宗的“文化部咸宁五七干校”遗址却无游人来凭吊,文化人的遗踪,也少有热心的追寻者。面对这座资源丰富的文化“金矿”,再不加紧挖掘的话,说轻一点是我们不敏感;说重一点,会错过历史的机遇。那样,我们将前愧对古人,后愧对来者!因为它的意义,不单纯局限于文化;它的价值,不仅仅受惠予咸宁。
昨天已经古老,温泉不再年轻。我感到庆幸,地委、行署领导已经开始重视对向阳湖文化人的宣传,提出了“做好一组系列文章,编一本文化人写咸宁的书,拍一部专题电视片,开一个文化人座谈会,建一座向阳湖碑林”的初步意见。可以期待,随着这项宏伟工程的逐步实施,向阳湖将会和太乙洞并列,成为温泉旅游区的“双璧”。我更希望有一天,咸宁人再提到向阳湖,会如数家珍;外地人再说到向阳湖,会趋之若鹜。鄂南人不管走到哪里,再介绍自己的家乡时,人家会脱口而出:“知道,你们咸宁有个向阳湖!”
(1995年7月22日《咸宁日报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