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子野的“绝活”
李城外
1969年秋，人民出版社除了少数人留京继续出版毛著和“两报一刊”等小册子外，近200名干群及家属被遣送到鄂南劳动改造，王子野和陈今夫妇随社里的大队人马落户咸宁干校。短短三年中，他曾尽地利之便，制作了大量简朴、淡雅的工艺美术品——竹刻笔筒，堪称干校文化生活一绝。
当时王子野属社里的“头号走资派”，属于 “牛鬼蛇神”，被视作重点监管对象，尚未解放，被分配在十三连二排，住在汀泗桥凤凰山。王子野的五个孩子都分别下放外地，老母亲已78岁高龄，几个月后也由陈今回京接到干校，成为全连“五七”战士家属中年纪最长者。王子野尽管从高山跌入低谷，但适应能力很强。他逐渐学会了炸山取石、拉车驾辕，体力也得到锻炼，挑起贸100多斤的担子竟不当一回事！
王子野先生刻笔筒
王子野又是个闲不住的人，他劳动之余，总在寻找精神寄托。鄂南的竹子多，刻竹筒便成了他的一大嗜好。王子野以前从未刻过竹筒，并不谙于此道。但他办事最讲认真，自从曹辛之等人开了头，他马上悉心学起来。先是寻找制作竹器的边角余料，用砂纸磨光，然后用开水蒸煮，再涂上颜色。为防竹筒发裂，有的还要抹上香油。竹刻的内容，大多是“文革”时兴引用的毛主席诗词，如《沁园春•雪》，如“踏遍青山人未老”；还有鲁迅名言“横眉冷对千夫指，俯首甘为孺子牛”，以及临摹右军笔意的“兰亭序”等等。其中的“代表作”有二：一是题为“向阳湖赞”的圆形笔筒。它高约15厘米，直径约为12厘米。展现的画面是咸宁干校全景，上面既有丘陵、稻田，又有平房、大树；还有“五七”战士路旁上工，牧童桥边放牛，渔民湖上荡舟；天上有飞鸟，水面有荷花……边款写有两行字：“改天换地凭双手，万亩荒湖飘稻香。”二是刻有毛泽东手迹“团结奋斗”的笔筒，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涂上红色，旁边还有段注释：“一九三八年主席勉励我题辞，珍藏身伴三十四年，未尝或离，每读手迹，延安生活复现眼前，今摹刻以铭记不忘革命传统。一九七二年王子野于向阳湖畔”。这里面包含着一个弥足珍贵的故事： 1938年王子野入陕北公学高级研究班学习时，年仅22岁，尚属向往名人的小青年，无所顾忌。有次在校听毛主席作完报告，王子野便拿出小本子上前请毛主席写点什么，平易近人的主席马上为他写了“团结奋斗”几个字。过了不久，王子野毕业后，曾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王稼祥同志的秘书、中央政治研究室组长、中央书记处资料研究室副主任、中央军委编译局秘书长等职。
由于有段时间无所事事，王子野这位“老延安”对竹刻入了迷，一发而不可收，竟然刻了好几百个，在干校“一举成名”，前来索要者络绎不绝。他对人非常热情，谁要都给，有求必应，为此还经常赶工。出于留作日后纪念的考虑，他才在部分竹筒上刻上“赠陈今”的字样，以防大家“掠夺”。从干校回京后，连胡愈之先生见了竹筒也不禁大加赞赏，不客气的“笑纳”一二，以为珍藏。更为难得的是，叶剑英元帅80寿辰时，有人写了首五言律诗祝贺：“新功垂宇宙，远望好文章……”，由齐燕铭书写，请王子野用篆体镌刻于竹制的笔筒，作为珍贵的寿礼献给叶帅，由此可见王子野竹刻的非凡功力。他在向阳湖自学的手艺派上了大用场，已经具有了文物价值。后来，王世襄先生的《竹刻艺术》和《竹刻》出版，由王子野写序，亦可说明他已是此领域的“权威”了。
王子野先生所刻笔筒
王子野生前以编辑家、翻译家、出版家和评论家闻名于世，现在看来，还应赠他一顶“竹刻家”的桂冠。
